顿,说道:“你看错了。”谷衣心中有事,没有注意他的异常,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。
    出了寺门,谷衣脸色好了一点,说:“我们慢慢走一会儿。”
    苏慕北点头。
    两人顺着林间的小道走,这条路是碎石铺就的,因为时常有人走,磨得很平。因为是下午,虽然有太阳,倒也不热,谷衣穿了一件无袖旗袍,怕太阳晒,苏慕北叫人备了披肩,亲自为她披上。
    小腹已经微微隆起,不过谷衣身材纤细,不注意看倒也看不出。走了一段路,苏慕北走得发热,脱了西装外套,也不交给后面的人。谷衣道:“我帮你拿。”他也不多说,把外套交给她。
    衣服上有淡淡的烟草味,因为刚刚在寺里呆了一段时间,又沾了一点檀香的味道,让人心里踏实。
    苏慕北忽然道:“今天我们在外边吃饭吧,顺便带你去逛逛。”
    “真的吗?好啊。”
    谷衣开怀笑起来,这个月足不出户,有点闷了,其实一直以来她出门的机会都很少,原来在安西的时候,偶尔出门一次,劳师动众,渐渐的就几乎不出门了。
    苏慕北看她神情雀跃,像是小孩子,心里不由柔软,温言道:“真的,今天好好陪你玩一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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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正文 一次幸福的机会 5
    虽说是临时起意,但是安排得也极妥当。去的地方是一家西餐馆子,老板却是个旧式的人,穿长衫,戴一副金丝边眼睛,倒显得分外儒雅,亲自过来招呼:“欢迎欢迎,里面有雅间。”又说:“请两位稍等一下,今天客人太多。”因为苏慕北此行秘密,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身份,大概以为是平常的富贵人家。
    谷衣咬住唇偷笑,吃饭还得等,这对他只怕还是第一次吧。苏慕北愣了一下方道:“不妨事。”
    雅间布置得很讲究,墙上挂了一幅画,画上飞瀑激流,像要直溅下来,无形间觉得凉意袭来。桌上有雕花银制烛台,上面插了新的蜡烛。临窗是一株石榴树,枝头缀满小小的石榴,密密麻麻,像是满树的小葫芦。窗子外面是一个庭院,院里花木扶疏,十分好看。从树的缝隙可以看见太阳低低挂在天上,又大又红,一点一点往下沉,终于完全落下去,天色一下子暗下来。
    两人回到桌旁,桌子底下有一个暗格,里面放了火柴。苏慕北也不叫人,自取了火柴,轻轻一划,幽蓝的火光亮起,把烛台上得三根蜡烛一一点上。窗没有关,有风吹进来,一下子吹灭了。谷衣起身关了窗,没有坐回位置,走到苏慕北身后,把双臂放到他肩上,慢慢搂住。
    苏慕北画亮了火柴,柔声问道:“怎么啦?”
    谷衣摇摇头,影子投到墙上,才想起他看不见,轻声说:“别点,只是想抱抱你。”
    苏慕北闻言停住,放任那根火柴在指间燃烧,慢慢得火光越来越小,终于熄灭,剩下幽微的星光。谷衣从后面吹了口气,那幽微的星光也消失了,空气里只剩下有淡淡的磷火味道。她把头靠到他肩上,有温热的泪水慢慢爬出,止也止不住。
    屋里很黑,夏日里太阳一下山就黑得极快。门外便衣的近卫以为出了什么事,敲门叫:“少爷,夫人。”
    苏慕北咳嗽一声示意,轻声问道:“谷衣,究竟怎么了?”
    她说不出话来,从寺里出来后,心里一直空得发虚,让人隐隐生了一种恐惧。
    “谷衣,我们得命由自己做主,不要相信那些。”
    苏慕北在寺里就已经发觉谷衣脸色不太好,当时心里有事,也没怎么在意。现在她俯在他肩上,无声哭泣,泪水像烙铁,一路烙进他心里。他不敢动,害怕一动,她就再止不住哭出声来。
    幸好敲门声响起,谷衣忙背过身去。侍者端了餐盘进来,细心取了火柴,把蜡烛一一点上,静静站在一边侯着。
    两人都吃得很少,这久以来谷衣胃口一直很好,吃得这样少,倒是第一次。苏慕北知她心里难受吃不下,也不多说,只想赶紧想些法子逗她开心。用完餐,谷衣起身到洗手台净手,苏慕北在庭院等候。
    情报组组长陆怀有急步走来,脸上掩不住的兴奋之色,压低声音禀报:“苏帅,齐家堰攻下了。”
    庭院里笼着淡淡的红光,有茉莉的香味袭来,晚风微凉,那风像是一直凉道心里去。在灵宝寺的时候已有人来报说即刻可攻下齐家堰,真正攻下了,却有种莫名的空,心里生出细微的烦躁。
    齐家堰三面临山,易守难攻,素来有天险之称,是定北的门户,攻下齐家堰,就可以长驱直入定北地界。中午收到前线捷报的时候,情报组的众人都是喜不自胜,飞快向苏军各部传达捷报,陆怀有早接线落霞城的情报人员,委婉透露了将要胜利的消息,自己立刻亲自赶来,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苏慕北,他今天来还背负了数位幕僚的重大委托,正待说,就见苏慕北神色一暖。
    陆怀有心下一惊,他是苏军旧部,当年保护苏慕北赴洋求学,回国后又一直全心扶持少主,苏慕北一向当他是长辈,老一辈的除了林源就是对他感情较为亲厚,他一直以来掌管情报事务,所以到并不常在苏慕北跟前。刚才他报告齐家堰大捷的时候,苏慕北眉都未曾挑一下,嘴上不说,心里暗自赞赏这位主子益发沉得住气了。看到苏慕北脸上的变化,顺着视线望去,就见一个纤细的女子漫步走来,一瞬间他已明白这女子必是谷衣,走上一步道:“夫人。”
    苏慕北道:“这位是陆先生。”
    谷衣含笑叫道:“陆先生。”
    陆怀有见不是说话的时机,就告退了。隔了好远回过头来看庭中的两人,眉紧紧皱起来。
    谷衣直到陆怀有的身影不见了,方仰起脸笑道:“好了,我们去逛逛。”怕他反悔,又说:“你答应过的。”
    廊檐上挂了灯笼,红灿灿的光射下来,她的笑容益发娇俏,温软动人。一双眸子亮如星辰,让人不敢直视。苏慕北心里一颤,那样的笑容,因为太过美好,所以时刻害怕着失去。
    他牵起她的手,“走吧。”
    大街上人出乎意料的多,数位便衣近侍紧紧跟在四周,悄无声息隔开周围挤挤囊囊的行人。
    苏慕北一边护着她往前走一边笑道:“真巧,今天是落霞城一年一度的烟火节。”
    正文 一次幸福的机会 6
    两人顺着人流往中央广场走去,中央广场人山人海,苏慕北一只手紧紧握住谷衣的手,把她护在怀中。谷衣仰起脸看天,大篷大蓬的烟花绽放在浅蓝色的天幕,像是谁撒下漫天的碎金子,美得不可思议。余光里他的脸微微上扬,眉儿眼尖蕴满温柔,眼风一扫,就是醉人的无尽宠爱。
    那一刻,周围的人群的喧嚣声仿佛一下子悠远,在这个战火纷飞的乱世,她的眼中只有他,他的眼中只有他,所有的过往统统消弭,留下的,只有在对方眼里的身影,他们唯一的幸福就是彼此,在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过后,终于可以放下一切,回到对方身边了吗?
    天空的烟花仍在绽放,红橙黄绿青蓝紫,缤纷炫烂,那样美,又是那样绝望,穷尽一生的璀璨。
    “苏慕北,我们会这样幸福下去的对不对?”
    她嘴角含笑,眼底却蕴了星星点点的不确定,其实连她自己都知道,这样的幸福,可能穷其一生就只有这一瞬间,幸福到了极致,反而生出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。
    “对,我们会这样幸福下去。”
    他含笑回答,眼里水雾开始弥漫。她的笑颜在弥漫的水雾里像是镜中的花,看得清清楚楚,但是怎么抓也抓不住。可是明明她就在跟前,他的手掌甚至可以感知到她脸庞的温度,她的眉,她的眼,她的呼吸,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,有什么东西,完完全全找不回了,穷其他一生的力量,都找不回了。
    “谷衣,谷衣,谷衣。”
    他不停叫她的名字,仿佛只有这样,才会明确她依旧是在他身边。
    她笑意盈盈,一遍遍应着,“嗯,嗯,嗯。”
    两个人都仿佛有点神志不清,在人来人往的中央广场,傻傻看着彼此,明明笑容满面,可是那样的笑容,就像是漫天的烟火,上升了绽放了,就消失了不见了。
    漫天的烟火,就像他和她的幸福。
    回到家里已经很晚,林母在一直在院门边来回地走,听见汽车的声音,人立刻迎了出来,责备道:“怎的回来这样晚,苏帅也是,谷衣怀着孩子,也不怕累着她。”
    谷衣笑道:“不累,这久都憋得快发霉了,今天玩得很开心。”
    林母见两人眉目都是欢欢喜喜,又已平安回来,心下也开心,道:“饿了吧,先去还件衣服,我准备了宵夜,叫人给你们端上去。”
    上了楼,谷衣确实有些累了,恹恹坐在床头道:“你先去洗吧。”
    苏慕北拿了浴袍进了洗浴间,不多时出来,谷衣已经半靠在床头睡着了,两只手交覆在小腹上,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浅浅的暗影,呼吸均匀,神情安详。
    他走过去轻轻摇醒她,“谷衣,换了衣服再睡。”
    她迷迷糊糊站起来,从衣橱里拿了件袍子就歪歪斜斜往洗浴间走去,苏慕北不放心跟了进去,只见她把袍子扔到一边,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继续闭上眼睡觉。
    苏慕北摇摇头,过去抱起她,走回卧室,轻放到床沿,帮她一一把发髻解开,青丝倾泻而下,披了满肩。衣服自是换不成了,直接把她放到枕上,掀了锦被盖上。她一向有踢被子的习惯,果然不到一分钟,被子就被踢倒一旁,他又细心盖上,看了半晌,轻轻唤道:“谷衣,谷衣。”
    床上的人无知无觉,他慢慢起身,向外面走去。
    楼下一个近卫立刻轻声报道:“苏帅,陆先生在等您。”
    苏慕北道:“叫他到书房来。”
    这间书房是父亲生前用的,屋里的书有的已经微微发黄,西面开了窗,窗外的杨槐书枝叶繁茂。可以看见有一勾弯月挂梢头,浅浅的黄,近得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来。
    “苏帅。”
    苏慕北回过头来道:“陆先生,坐。”
    陆怀有也不坐,走近一步,说:“少帅,请听我一言。”
    苏慕北神色一凛,陆怀有一直时刻注意他的表情,他叫少帅,意在提醒他不忘父母大仇,现在看来,第一步走对了。
    “先生请说。”
    “昔年少帅于大帅和夫人灵前的誓言可还记得?”
    苏慕北眼里的光骤然亮起来,他看见寂静无声的灵堂,满满的一堂人,全身缟素,那个十五岁的少年跪在父母的棺木前,指天道:“辛老贼,今日之痛,我定百倍千倍还之于你。”一字一句都是刻骨的仇恨,他怎么会忘?怎么可能忘?
    陆怀有轻轻叹了一口气,“天意弄人,辛家三小姐居然成为现在的夫人,还有了苏家的骨肉。”他语气忽而变得凛冽,“但是,其余的人,一个都不能放过,尤其是辛老贼,居然用刺杀这样的卑劣手法害死大帅及夫人。”
    苏慕北的手不由自主握紧,霍地起身,咬牙切齿道:“这次,我定全部都讨回来。”
    陆怀有道:“苏帅,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