付出代价的。
    阿佑勉强朝他笑笑,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,“你说将军怎么会在医帐,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的样子,是不是生病了呢,如果是生病的话,怎么没听见大家说呢?”
    “将军生病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吧?”她自言自语的说道。
    白远兮垂下眼来,“有温神医在,将军不会有什么事的。”
    “可是,万一没有药呢?”阿佑还是很是担心,摇了摇他的手,“要不我把我们的药送给军医吧,说不定能用上呢。”
    “不行,那药不能给别人用。”白远兮断然拒绝,转过身向前走去,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。
    阿佑抿抿嘴,快步跟上。
    影万一要是真的生病了怎么办,虽然只是匆匆看了几眼,却也能看出他的脸色真的不好。
    以前在雪山的时候采了那么多药,师兄那里应该还是不缺药的吧?
    一直到躺在床上,她都还在不停的想着。
    再想起那个姑娘,阿佑翻了个身,眼睛却红了。
    影会那样做,是因为心疼她吧?影会变成今天这样,也是因为她吧?
    影!她在心里轻轻的唤道,一时又是甜蜜,又是酸涩。
    知道影还念着她,她好高兴,可是如果影一直这样,那该怎么办呢?
    她不要影一个人那么孤独,她会心痛,心痛得比原来生病的时候还要厉害。
    可是,她咬紧了牙,她也不喜欢那个女人去陪在影的身边,不,应该是说任何女人陪在影的身边,她都不喜欢。
    猛地被这个念头吓到,阿佑睁开了眼睛,有些自厌的拍给了自己脸上一下,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一个自私的坏女人了?
    “那个叫天佑的少年,你刚刚给他把过脉了?有,有什么特殊的么?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,楚影突然开口道。
    温夷看他一眼,迟疑着没有开口。
    “怎么不说话,我看到你去探他的脉了。”
    “我还没有探到他的脉相,他就移开了。”关于这一点,温夷也不能确定,他那个时候的动作是有意还是刚好巧合。
    “是吗!”楚影的语气淡淡的,看不出表情来。
    温夷这才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来,“你今天居然肯放过那个人?”按照他的性格,应该是会手起刀落的,想不到居然因为一个小兵几句话就放人了,他可不相信这人突然心软了的鬼话。
    “哼!”楚影笑笑,“因为那个少年说得对,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,也,什么都问不到了。”
    再说了,有些人,怎么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呢?
    有时候,生比死,更加痛苦,也更加让人绝望!
    谁先遇到
    “校尉大人,这两位就是属下向您推荐的新兵。”孙有才带着阿佑和小白,走进了神兵营,向着帐里一伏案疾书的男子躬身道。
    “是吗,那我可真是要好好看看了。”随着清越的声音,男子抬起头来。
    阿佑睁圆了眼睛,差点惊呼出声,在对方眼光微微一凝时连忙低下头去。
    永远淡漠的表情,永远与世隔绝的神态,还有永远好看的眼睛,这个人,是长大了的小为。
    阿佑死死低着头,不敢相信那个游离于平凡人世界之外的方小为,会有朝一日成为掌兵上万的将领。
    方小为有一瞬间的怔愣,为着他抬起头那一刻,面前那少年眼里突然绽放的光彩。可是等他想要进一步确认时,他却又惶恐的低下头去,宛如一个普通士兵第一次见到长官般的惶恐。
    他微眯了眼,又缓缓张开,“你们俩叫什么名字?”
    “这个高一些的叫白二,这个叫余天佑。”孙有才连忙答道,“校尉大人,需不需要现在让他二人在您面前再展示一下箭术。”
    “余天佑?”方小为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,把玩着手中的笔。
    阿佑僵着身子,半点不敢动弹。
    她是知道小为的,曾经封闭于自己世界的他,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力。情根的缺失,他都能感觉的出来,更逞论现在只不过隐了气息,换了相貌。
    “校尉大人?”这个气氛很诡异啊,孙有才已经在擦汗了。
    方小为的视线慢慢转向他,嘴角愉悦的抿起,“行了,你先下去吧,这两个人,我收下了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这次轮到孙有才惊愕了,“大人不用再亲自检查?”
    方小为神情轻松,“不用了,我相信你的眼光。”
    孙有才欢天喜地的走了之后,方小为从桌后慢慢踱了出来,围着两人转了一圈,最后,停在阿佑面前,“余天佑,抬起头来看我。”
    心下一震,阿佑还是抬起头来,迎着他的视线望去。
    他的眼睛,是一泓秋水,深深的黝黑,浅浅的纯白,忽尔有波光轻轻一动,便有清亮慢慢溢了出来。
    方小为向前跨了一步,旁边的白远兮便将身子一侧,挡住了阿佑身前,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会,又,慢慢的散了开去。
    白远兮一手扯着阿佑,头一低,“校尉大人,天佑年纪尚小,若有不敬之处,请大人指明。”
    方小为深深的看了阿佑一眼,脸上的笑意没有减去半分,“你们下去吧,帐外自有人安置你们。”
    两人走了之后,方小为在原地,站了很久,很久。
    夜深人静时,一个黑影悄悄的摸进了军帐。
    一个半边脸都被重重包裹住的女子正昏睡着,赫然便是那日被楚影伤了的陆英。
    黑影在床边站了一小会儿,才低低叹息一声,点了她昏睡穴,快速的解开她脸上纱布,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来,一点犹豫也无的往她伤口上倒去。
    少顷,帐中芳香四溢,的确是千金难求的外伤灵药。
    黑影低下头去,查看了一会,才动手取了旁边纱布,细心的缠上。
    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,黑影才低低的说了一句,“我治好你的脸,你收回那天的讥咒好不好?”
    沉睡着的陆英当然不会给出回应,黑影站了一会儿,才轻手轻脚的离去。
    而在黑影摸进自个儿的帐里一会之后,不远处的树枝上跳下来一个人。
    方小为望望天,背着手,喃喃自语,“其实睡在树上,有时候还真是个好习惯。”
    以前的小为,安静沉默,超然尘世之外;
    现在的小为,仍然安静,那沉默却已经变成了沉稳。轻功卓绝,百步穿杨,这是已经长成了大人的小为。
    阿佑看着校场上神采飞扬的男子,与有荣焉。
    她喜欢现在这样生机勃勃的小为,这样的小为,是活生生的,从身体到心,都是活着的。
    “你喜欢这里么?”带着一身灼热的气息,方小为站到了她面前。
    阿佑仰起头来,笑若流光,“喜欢。”
    眼角眉梢都流淌着喜悦,方小为弯起了嘴角,“想不想成为一个用箭的高手,真正的高手。”
    “想!”声音和神情都一样坚定。
    “盯着这烛火,直到能看清烛芯与明火间的空隙。”方小为指着一排烛火道。
    “看着太阳,直至眼睛能适应那灼眼的光线,任何强光都无法晃花你的眼睛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方小为只是这样说了而已,其实没有几个人当真,也没有几个人能坚持下来。毕竟这样的训练方式,有别于长久以来,所有箭术高手的教导。那烛火,阳光,能与弯弓射箭扯上啥联系,还不如多练习几下射靶更有成就。
    方小为并不强求,人世间有些事,本也没办法强求的。
    可是这个叫余天佑的少年坚持下来了。
    跟在他身后白二,也坚持下来了。或许也不叫坚持,他只是习惯的站在余天佑的身边,做着与他同样的事。
    阿佑当然并没有想那么多,她只觉得小为说的,应该是有道理的。没有道理的东西,小为干嘛要做。
    所以小为说了什么,她就去做什么。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,就不要去想别的事。
    所以阿佑并没有留意到,站在她身后的小为,看着她的眼神,专注而悠远。
    一天下来,阿佑的眼睛红红的,微微一眨,便有眼泪掉下来。
    “痛?”白远兮问她。
    “嗯!”她老实的点点头。
    让她躺下,白远兮将浸湿了水的帕子敷在她眼睛上,冰冰凉凉的很舒服,阿佑立刻就满足的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小白,有你在真好。”
    眼睛上搭着毛巾的阿佑,没有看见在白远兮清瘦的脸上,隐隐露出的笑容。
    极浅,极暖,极短暂。
    眼睛很疼,可是到了夜晚,阿佑仍然偷偷溜了出去。
    可是一走进帐中,烛火突然亮了起来,陆英已经不在了,坐在帐中的,是楚影。
    “为什么要救陆英?”他问她。
    阿佑怔怔的望着他,咬紧了唇。
    “我在问你话。”语气冷冷的,已经开始不耐烦。
    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,只觉得闷闷的不舒服。影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的,可是,可是如今的影,又怎么会知道她是她呢?
    不知怎么的,就有了委屈,影怎么可以认不出她来呢?
    洗去了气息也罢,换了身体也好,谁都可以当她是路人,可是影不可以。
    影当然不可以,影是,影曾经是她想要许下终生的人啊!
    可是,可是她说了她要永远陪着大人,留下影站在那里,头也不回的向着大人的方向而去。她咬紧了唇,连眼泪都没有流的,向远离他的方向走去。
    他站在身后,他一直站着。他说,他的身边再没有位置留给他,他说,她再也不能回去了。
    迟了许久的痛,此刻密密麻麻的涌上来,直直刺入心底。
    是啊,她已经再也回不去了。
    而影,当然应该认不出她来。
    阿佑慢慢的笑了,像当初一样,笑的平静,“我看这位姑娘受伤了,我刚好有药,就想说帮帮她。毕竟,姑娘家的脸是很重要的。”
    楚影并没有看她,当然,也没有去看她脸上的笑,只是问道,“姑娘家的脸很重要么?”
    “嗯,很重要的。”
    楚影的视线慢慢调转过来,“那么你说,如果一个姑娘的脸毁了,有没有可能会故意隐瞒身份,即便是站在熟识的人面前,也不肯表露身份?就算那个熟识的人,想她想得快要疯了,她也会残忍的视而不见?”
    阿佑心下骇然,脸上却还勉强保持着笑容,张张嘴刚要说什么,楚影便又接着说下去,“她的残忍,是因为不懂心疼,还是因为值得她心疼的,另有其人?”
    阿佑踉跄着后退了一步,脸上血色褪去,“将军大人,小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
    楚影自嘲的一笑,“其实我也不明白呢!”
    站起身来,便径直向外走去,快要走出营帐里,他低低的说道,“白远兮其人,我一生都不会忘记,即使他碎成灰,我也能认出他来。我一直想不明白,能跟他有纠葛,懂得医术,那么执着坦白,又还能看见方小为脸色大变的人,这世间会有几个。”
    身后没有回音,楚影掀起了帘子,没有回头,“余天佑,你知不知道我有喜欢她,喜欢到连我的骨血里都印着她的味道,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,我都想要。你说,如果有一天她站在我面前,却装作从来没见过我,是为了什么呢?”
    帘子一放,他的身形便消失在眼前。
    阿佑腿一软,跪坐在地。
    她双手捂住脸,不敢让眼泪掉出来,一滴也不可以。
    影,我就是阿佑啊,我不说我是阿佑,你就当我是阿佑,好不好?
    影,我站在你面前,却装作从来没有见过你,是因为,我喜欢你,我想要一直一直看着你,我舍不得变成一棵紫草,从此无知无觉的生长在没有你的地方。
    楚影在帐外站了很久,直到天边露出一丝光亮来。
    他摊开手掌,看着那因为指甲掐进肉里而滴落的鲜红,似乎并不觉得疼痛。
    “影,先弄清楚原因。”花翩翩适时出现,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。<br/