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星,童童昨天说想吃辣椒婶婶家自制的萝卜丝,你能不能跑一趟。”早饭过后,乔然对秦可星说道。
    听到“小辣椒”,阿星极是兴奋。“好啊好啊。”不过随即又垮下脸:“可我哥说要陪着你们的。”他的原话是“寸步不离地陪着”。
    乔然笑笑:“我跟童童都不喜欢出门,最多就是在附近走走,而且你开车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的。”
    阿星很是心动,纠结了半天,终于还是欢天喜地地出了门。
    乔然压抑住急促的心跳,找出昨夜收拾好的行李。
    童童被妈妈牵着手走出家门,很不解:“妈妈,我们不是要在家等爸爸吗?”
    乔然对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纯真大眼睛,突然就没了言语,别过头:“妈妈带你去一个地方,很快就回来。”
    童童扭着小身子:“不要不要,要等爸爸。”
    乔然蹲□,摸摸女儿的小脸蛋:“爸爸有事,所以我们去找他。”
    童童的小脸瞬间恢复了光彩:“真的?那妈妈我们快走吧。”
    乔然一阵酸涩,从头至脚都是钻心般的疼痛,硬起心肠带着女儿去了车站。她料的没错,辣椒妈果然热情地留阿星在家吃午饭,阿星打电话来报备的时候,乔然已经坐上了火车。
    “别忘了正事。”乔然状似平静地叮嘱她。
    “嘻嘻,嫂子放心,萝卜丝已经装好了,下午回去一定带。”
    乔然挂断电话,心里默念着“对不起”,随即把手机从火车上的厕所里扔了出去。
    乔然抱着女儿坐在靠窗的座位上,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农田,碧绿的庄稼在乔然眼里却灰败不堪,毫无生气。
    童童坐在她怀里,摇摇她的手臂:“妈妈,我们什么时候能到爸爸那里啊?”
    乔然安抚她:“快了。”
    童童安静下来,趴在玻璃上,兴致很好地看着外面的农田。
    在不知名的小站下车,再坐上另一趟,时光好像重新演绎一样,连旅程都是相似的,唯一不同的是心境,还有身边的童童。
    如果说第一次出走时,是无措和绝望,那现在就是心如死灰后的平静,命运果然是个捉弄人的东西,它让你驻足,你就只能停留;它让你消逝,你就无法长存。
    已是晚上了,透过窗户依稀能看到远处的村落星星点点的灯光,像星辰一样,微微闪烁。
    童童伏在她的膝头,睡得正香。白日里热闹的车厢一片寂静,只有少数鼾声此起彼伏地响着。
    乔然把头靠在冰凉的窗户上,摸着玻璃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他的脸庞,一遍一遍的念:“阿辰,对不起……”我说了不离开,说了会等你,对不起,我没做到,所以,忘了我吧……
    秦可星回来的时候,是下午的两点钟,进门就发现,天天都在草坪上玩积木的小侄女,今天并不在,屋里没有任何声音传来,安静得有些诡异,她扔下手里的一塑料袋萝卜丝就冲了进去,主卧室,没有;书房,没有;厨房没有;童童房间也没有,电话打不通。跑到附近的田野里也没有,童童最喜欢的玩具和衣服都不在, 阿星瘫坐在地上,哭着打给秦可辰:“哥,嫂子不见了。”
    秦可辰手中的文件“哐当”坠地。
    再次随着人流下车的时候,乔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又是一座无名小镇,不过,这里显然更加落后,破败的街道,坑坑洼洼的道路,童童皱着眉头:“妈妈,我们不是去找爸爸么?”
    “童童不累吗?我们歇一歇再走好不好?”身子累了可以再休养回来,可疲惫的心要到哪里去修复?
    天真的娃娃没有异议,乖巧地跟着妈妈走在萧索的大街上。
    简陋的旅馆里,乔然拿着纸扇给女儿轻扇着。蚊蝇叮在手臂上,却早已没有了感觉,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吧,那应该也发现了她留下的话,但愿,阿星不会受到他怒火的波及。
    “不要怪阿星?”秦可辰攥着手中便签纸,俊脸紧绷,下巴像刀子一样凛冽,“她以为我还会信她的、听她的么?!”
    他转过身,怒气逼人:“找!就算挖地三尺,我也要见到她们!”
    赵刚、李丛飞、刘洋均是一脸的心痛,五年前嫂子失踪后,大哥的境况,他们还历历在目,本来以为这次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,没想到,嫂子还是要逃开,又一次没有原因、没有解释地逃离。
    刚关上门,三人就听到里面传来的巨大的摔东西的声音,各自对视一眼,极是无奈地去布置人手。
    阿星抱膝蜷坐在沙发上,脸上苍白一片。
    赵刚过去拍拍她的肩:“哥刚才正在气头上,话说的重了一点,你忍忍,咱们先找嫂子要紧。”
    阿星抹一把眼泪:“哥说的没错,就是我没照看好,嫂子才有机会走的……”
    赵刚无声地叹口气,这件事,谁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?嫂子会离开,肯定有不能说的原因,人都是无辜的,有罪的是命运。
    童童坐在小板凳上,扳着小手指,一件一件地数着见了爸爸之后要做的事情:“要去游乐场,住大房子,嗯,还要吃炸鸡腿,还有……”
    乔然心酸地看着她,不忍心走过去对她说:“童童,没有爸爸了,以后,还是我们两个……”
    童童摸摸小鼻子,这个习惯还是遗传秦可辰的,手肘支着这几天有些消瘦的下巴,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:“妈妈,我们什么时候走啊?”她不想住在这个很破很破的地方,没有草坪玩,也没有秋千,更没有可爱的姑姑陪着,妈妈说手机丢了,也不能跟爸爸通电话。
    乔然把她小小的身子抱在怀里:“快了,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儿了。”他在外面一定找翻了天,这个小镇虽然破败,但是很偏僻,应该不会引人注目。
    然而,当凌晨到来,秦可辰破门而入的时候,乔然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他的决心和能力。
    刚刚醒来的童童揉着眼睛坐起身,看到突然出现的爸爸时,惊喜地扑到他怀里,眉开眼笑:“爸爸,你来接我们了啦。”
    秦可辰亲亲她的小脸蛋:“嗯,爸爸怕妈妈会迷路,就来接你们了。”他脸带笑意,但看向乔然的时候,却眼神冰冷。乔若颜,即便我再爱你,也是有底线、有尊严的,你不能仗着我喜欢你,随意挥霍。
    乔然在他的眼光下,不由自主地就向后退了一步,心底迅速滑过一片苍凉,自从第一次见他开始,他无不是温柔、宠溺的看向她,何曾有过这种眼神,漠然、不带感情。他开始对她失望了吗?
    秦可辰抱着女儿走过来,牵起她的手:“我们回家吧。”声音平淡无波,但乔然就是听出了里面暗含的滔天怒意,握着她的大手不带丝毫怜惜。从她的角度看过去,他的脸部紧绷,薄唇抿成一条线,只有看向童童的时候,才会勾起一丝弧度。
    乔然甚至怀疑,如果不是童童在身边,他会不会直接拖着她走出去。
    旅馆的门外停着三辆黑色轿车,赵刚跟李丛飞靠在车身上,看他们走出来,立即迎上来:“哥,嫂子。”
    天还没有大亮,东方一片橘红,似乎朝阳瞬间就会从那里破云而出,就像他隐忍的怒气,平静的外表下蛰伏着巨大的能量。
    车子平稳地在路上行驶。
    童童安稳舒适地靠在秦可辰怀里,趴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,车厢里时不时传出父女俩开怀的笑声。
    乔然安静地坐在旁边,头偏向一边,看着车窗外飞驰后退的树木。他再也没有看向她,也没有一句言语。只是一只手还紧攥着她的,五指用力,似乎要嵌到她的皮肉里。
    乔然感觉那只手似乎要断掉了,但是并没有十分疼痛,因为被一处更痛的地方遮盖了。她暗自抚了抚刺痛的心口,另一只有些麻痹的手试图挣脱,却反被握得更紧。他冷意十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:“你休想再从我手中逃脱。”
    话音很低,只够他们俩个人听见,再转向女儿时,依旧是一脸淡笑的慈父形象。
    心底像被人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,冷风呼啸着灌进来,乔然却只能徒劳地看着,悲哀而无奈。
    阿辰,你可知道,我并不想逃脱,你的怀抱太温暖,我舍不得。可沦陷的代价太昂贵,母亲的名声,我输不起。
    开车的赵刚透过后视镜,瞄向貌似和谐的一家三口,嫂子的神色尽收眼底,让他原本对她的怨愤和不解顷刻化为灰烬,因为,那神情痛苦、无奈,带着他不可能看错的歉意。
    车子在秦可辰的别墅门前停下,秦可辰脱下西装外套,盖在已然熟睡的童童身上,抱着她温热的小身子下了车。
    乔然凝视着这座一如旧时模样的房子,过往的记忆大股大股地涌入脑海,一时间呆坐在座位上,直到赵刚忧心地唤她,才回过神来。
    “嫂子,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原因,但我能确定这也不是你所愿的,哥他很爱你,失去你们的后果,他承担不起。童童很可爱,别让这个家毁了。”赵刚为她拉开车门,恭敬地站在一旁。
    乔然看着前方抱着女儿稳稳地走着的背影,缓缓地下车,跟了上去。
    天边,夕阳似火,把她瘦弱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拉长。
    时隔五年,乔然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回到这里。他甫一进门,边径直抱着酣睡的童童进了她原来的房间。
    刘婶激动地看着她:“颜小姐!你可回来了!”话音刚落,就有眼泪从满是皱纹的眼眶里流出来。
    乔然走过去,环着她的肩,流泪的脸庞靠在她肩上:“刘婶……”声音还带着一丝儿撒娇,跟以前一个样,仿佛并没有这五年的缺失。
    刘婶干枯的手拍拍她的手背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
    秦可辰为女儿盖上薄薄的小毯子,把窗帘拉上,最后在她额头印上一记,这才关门离开。
    乔然正用手帮刘婶擦着眼泪,看见他眼神凌厉地下楼,身子不由自主地就往刘婶背后躲了躲。
    秦可辰更加恼火,大步过来,抓起她的手腕就往楼上拖。
    乔然徒劳地抓住刘婶的衣角,这样的秦可辰让她害怕,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无措。
    刘婶上前一步,十分担忧:“少爷……”
    秦可辰没有回头,步速飞快,乔然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。
    卧室门打开又关上,隔绝了刘婶担忧的视线。
    乔然被他大力地甩进来,一个不稳,差点摔倒。扭过头眼眸含泪地看着他。
    秦可辰被她委屈的眼神看得不忍,随即,又暗骂自己犯贱,她都把自己的一颗真心踩在地上践踏了,他还做什么痴情种子。
    逼近她,他的一张脸寒得能冻死人:“我要一个解释!就算是惩罚,我至少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罪名。”<b