女儿,梅香不敢想象。
这些年来,苏慕北怕是有些察觉的吧,所以才不敢去查。梅香想起他的话:“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。”这一刻梅香才真正明白苏慕北要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结果。
他要的,从来都不是真相,只是一个合理的解释。
因为自己骗不了自己,所以让别人来骗自己。梅香只是觉得悲哀,即使拥有这么多又如何,连幸福都要建立在自甘受骗的基础上。
梅香轻轻叹了一口气。
刚到安西,梅香就觉得气氛不对,满大街全是戒备森严的官兵,中间竟掺有苏慕北的近卫军,梅香认得其中一个是高夜安的副手谭航年,过去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谭航年认得梅香是苏慕北请来的客人,如实说道:“夫人被奉天海劫持了。”
梅香一惊,朝前方望去,奉天海正拿着手枪指着谷衣,苏慕北脸上辩不出任何表情。
“谁敢再进一步,我就叫她死。”奉天海冷冷说道。
苏慕北忽然笑起来,在这种气氛下让人毛骨悚然,“奉呆子,你以为区区一个女人能威胁到我?”
奉天海手颤了一下,心里闪过一丝犹豫,但随即有把枪死死顶住谷衣的额头,“怎么说她也是你夫人,你不会冷血到连夫人的命也不顾吧!嗯?”
苏慕北脸上笑意更深,“谁说那个女人是我夫人,那女人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妾,我劝你还是乖乖投降,不然的话——”一个眼色,众人立刻齐刷刷把枪指着奉天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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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可不可以不知道 9
奉天海哈哈一笑,语气嘲讽:“这得感谢你旁边的女人,不然我也不知道这位就是一直闻名不见面的苏夫人。”
苏幕北脸上笑容只是不变,高夜安眼尖瞧见他已是牙齿紧咬,竟是怒极了。苏幕北忽然开口,“你以为凭这个就可以威胁我?”话音未落,一把拉过身旁的纪绫香,只听“嘭”的一声,众人俱惊呆了。纪绫香眼里满是不置信,身子慢慢软下去。
奉天海一晃神,激灵灵打了个冷颤,手上不由加力,谷衣本是竭力忍痛,这下子再也忍不住轻呼出声。奉天海余光瞥见她牙齿紧咬,唇已经破了,殷红的血衬得一张素颜面白如玉,眼睫因为害怕轻轻颤动,心里竟然有了微微的怜惜,再看向苏幕北,依旧是毫不在意的神色,怕是今天自己真打死她,那个人也不会在意,自己也逃不掉,一时间心灰意冷,惨然一笑,“罢了罢了,天要亡我,何必多一条冤魂陪葬。”
众人本来揪住一颗心,现在见奉天海弃械投降,连忙冲上去把他紧紧按住。谷衣被人群挤得踉跄,站立不稳,已有人上去扶住,正是苏幕北。刚碰到手腕是就听见她急促的抽气声,苏幕北忙小心拿起她的手,然而那只手,怎么也直不起来,竟像是断了,他眼里射出骇人的光,她的皮肤本就细白,手腕上一片青紫更是明显,直射得苏幕北心里发疼。失声大叫:“快叫医生。”
谷衣竟是冷冷一把甩开,踉跄走到纪绫香旁边,手微颤颤伸到她的鼻尖。呼吸已经停了,纪绫香的脸上保持临死前不可置信的神色。五月的天气,太阳白花花落下来,谷衣只是觉得冷,冷意一直侵入骨髓。她转过头来,仿佛第一次看见他,眼底是全然的陌生,费了很大的力气,才说出话来。
“你杀了她。”
苏慕北一动不动,呼吸微微沉重。
高夜安示意侍从上前扶起谷衣,道:“夫人,苏帅这样做也是为了救夫人呀。”
谷衣狠命挣开侍从,“为我?不如说是怕奉天海逃脱了,苏慕北,你怎么变得这样无情?她是你的女人,难道你连一分感情也没有,你怎么变得这样冷血?”
世界自动消音,苏慕北目光不由自主涣散,看不清眼前的人,大脑嗡嗡作响,那些话像是一支支利剑,剑尖淬了剧毒,他眼睁睁看着一根根刺入自己的心脏,无法逃脱。然而他竟然笑了,真真正正地笑了,仿佛听到了一件天大的笑话,连语气里都满是笑意:“我冷血,谷衣,我告诉你,谁都有资格指控我苏慕北冷血,只有你没有。我今天变成这样是谁的错?当初你不告而别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?是,我冷血,你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,对谁都可以善良,可是为什么偏偏对我,极尽残忍。”
谷衣眼睛里忽然闪过奇异的的光芒,她恍然看见那盆小小的盆花,浅紫色的花朵,幽幽散发着魅惑人心的气息,一如多年前那个夜晚。语气忽然间有种疯狂,“对,是我的错,你不是一直要我解释吗?今天,我告诉你。”
梅香一下子醒悟过来她要说的是什么,心突突跳起来,快步走过去,拉住谷衣,情急之下也顾不得礼数,大声喝道:“夫人,有什么事看完医生再说,医生来了没有?”
谷衣看见她,竟然微微笑了起来,眼神澄澈明亮,像是要把人看穿一样,说:“你查到了是吗?”
梅香一怔,手不由一松,那件事一直是瞒着她的,没想到,谷衣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。下意识说:“你在说什么?我听不懂。”
“你不说,我自己说。”
谷衣缓缓说道,脸上依旧有浅浅的笑意,在这样的状况下显得无比诡异。
“以后再说吧,先看医生好不好?”
苏慕北走过来,手止不住颤抖,语气里竟然有隐隐的哀求。
谷衣脸上闪过决绝,苏慕北心口一窒。
“我是辛燕青的女儿。”
一字一句,用尽全身的力气。
死一般寂静,连风都没有一丝。不知过了多久,从远处传来敲敲打打的声音,然后是咿咿呀呀的唱曲声,还有观众的叫好声,隔了那样远,谷衣居然听清了台上伶人的唱词:还恐添成异日愁,朝成恩爱幕仇雠。
又是《断桥》,她以为自己已经逃掉了,原来,命运从一开始就已经安排好了,五年前逃掉的,五年后依然要面对,最后,她依然生不如死。
苏慕北眼里迸发出骇人的光,死死抓住谷衣的肩,“你为什么要说,为什么要说?为什么……”
谷衣听到骨头碎掉的声音,清脆的,咔嚓一声,然而不觉得疼,心里居然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。这么多年来,她一直独自背负着这样的秘密,早就已经不堪负重,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继续背负下去,只要不说破,她就可以呆在他身旁,若无其事的。她高估了自己,她从来都不是坚强的女子,怕疼怕痛,怕不幸福,虽然很早就知道,那样的幸福,如履薄冰,随时都有可能掉进冰窟里。
在看到他居然毫不留情一枪打向纪绫香的时候,她就已经掉进去了,那是他曾经的女人,虽然不爱,至少也有一丝一毫的情谊。那么在对付仇人时,他的手段必然会狠上百倍千倍不止。是的,她害怕了,与其说可怜纪绫香,不如说害怕自己有一天招致这样的下场。
他真的已经变了。
她像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,在他手里慢慢软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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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可不可以不知道 10
医生已经到了,简单检查过后,立刻沉声道:“先送夫人回官邸。”
苏慕北呆呆立住,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府里的。过了许久,医生才出来,苏慕北连忙起身。医生皱眉道:“苏帅,夫人这样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经吓,何况还有孩子,这一昏迷,大大伤了元神,今后一定要好好调养。”
苏慕北慢慢抬起头:“孩子?”
“怀孕初期本就不稳定,一定要当心呀。”
苏慕北不等医生说完,疾步走上楼去,他轻轻推看门。
米色的落地窗帘,缀有精致蕾丝花边,窗帘没有合拢,留了一线窄窄的天色。下雨了,下得极大,斜斜打在玻璃床上,滴滴答答,房檐上积了水,水柱一泻而下,一道白光,像是一从小小的瀑布。水柱并不是落到地上,而是落到檐下的水槽里。
谷衣极喜欢听雨声,所以叫人做了一个石槽放这里,西南的夏天是雨季,午后常有雷阵雨,来得快,去得急。以前的时候,谷衣常常然人放一张躺椅在一楼花厅,找一本书,躺在上面看,不知不觉间就在滴水的声音中渐渐睡去。
在她离开的第一年,他曾经疯狂毁掉有关她的一切,整栋楼重新翻修了一遍,可是新家具的味道,油漆的味道,居然都掩盖不了她的味道,一进房间,那种浅浅淡淡的甜,就铺天盖地涌来,直把他淹没。
他明明知道,那些香味,不是房间里的,是在他心里,逃不掉挣不脱。所以最后,又把原来的家具一件件找回来,通通归回原处。
后来,他遇上纪绫香,还有萧素素,两人都是滴溜溜的一双眼睛,笑起来的时候,眼神澄澈明亮,他把她们都带回府。可是,她们都不是她,那段时间他常常喝酒,只有醉了,他才能从她们的身上找到她的影子。
不久,他有了儿子,他看着护士手中小小的孩子,竟然只是心灰意冷,为人父的喜悦一点也没有,心中的某种东西彻彻底底丢失了,他以为再也找不回了。
“夫人体虚,怀孕初期一定要千万小心。”
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,他恍然觉得多年前丢掉的珍宝又回来了,他以为彻彻底底失掉的东西,重新拥有,终于喜极而泣。
人都退下了,房间里只有他和她,她一直没有醒来,因为顾虑怀中的孩子,很多药都不敢用,只是打了石膏固定,她的身体娇小,躺在床中央,仿佛大海里一片漂浮的叶子,呼吸浅浅。即使是沉睡,她的眉都是蹙着的,眉峰纠结。她的眉极淡,淡淡的一撇,但很细,显得温婉。他伸手轻轻去抚她的眉心,指尖微凉,她眼睛颤了一下,最后在他指尖的温柔抚动下慢慢放松。
他替她押了押被子,轻手轻脚退出房间。
梅香一直在下面等候,不知在想些什么,怔怔出神。
“季小姐。”
梅香收回神来,苏慕北已经在对面坐下,她开口道:“我是来道别的。”想了一下又开口:“对不起,你想要的结果,我一样都没有做到。”
苏慕北既没有挽留也没有答应,只是看着桌上的一只青瓷花瓶,瓶里插了几只月季,红彤彤的,有种放肆的喜气。他的脸色在那样的喜气里显得瞬间柔和。
梅香已经听说谷衣怀孕的事情了,忍不住道:“苏帅,那件事情,还是算了吧。”
苏慕北眼神一下子凌厉起来,语气却漫不经心,“我真是小看漕帮的大小姐了。”手有意无意拂过腰间,不如说是警告。
梅香其实是看到今天的报纸,头版就是辛四小姐的丑闻报道,隐约觉得什么,但又一直理不清。刚刚也是不经意出口的,现在看来,丑闻案确实是跟苏慕北有关了。
“不管怎样,那些人都是你夫人的至亲,你就不怕你夫人知道。”
苏慕北斩钉切铁道:“她不会知道。”
梅香知道自己多说无益,起身告辞,刚走道门边,就听见苏慕北懒懒的声音:“季小姐,我已经派人到漕帮为子彦提亲了。”
梅香顿住,有片刻怔忪,终于做了决